金小说李素芳小院春秋中作家鬼谭

文学

作家新干线

主编寄语

且读书,你就是活了两世;

且写作,你就是活了三世。

作家新干线

作者简介

李素芳,女,山西省和顺县人,喜欢在文字中博取生命的真谛,舒展生活的情怀,愿余生亦诗亦酒,文墨世态,圈点人生。

文学天地

小院春秋(中)

李素芳

改革的春风吹遍了大江南北,也吹醒了梨香村沉睡的土地和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乡亲,土地联产承包责任制的逐步推行,农村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。

作为村干部的怀生,再不用呐喊着大伙一起出工,收领着参加什么所谓的大会战,监视偷懒的、耍滑的、装病的,还要照顾那些年老的、体弱的、有特殊情况的妇女。而今对于目前的各家各户自我安排、自我管理、自主经营,各自看管着自己的一亩三分田,守护着自家的老婆孩子热炕头,是有了几分的安逸,有了几分自由,却仍有几分的不安和无所适从。

延珍也是一时的不知如何安放自己,不用早起晚睡,不用上赶着做针线、做干粮,时间上的随意和精神上的随便,让她多了不少莫名的火气,尤其是看见怀生一声不吭低头想着什么的时候。

爱生两口子,倒是一天到晚忙忙活活,还和以前一样的紧张而充实,两个孩子也都上了小学。两口子迎着日头一起出门上班,一前一后又赶着夕阳下班回家,晓英不仅在学校勤勤恳恳教书育人,还把这个家经营的紧紧凑凑,村里人都夸爱生命好,找了个好媳妇。

“你看看人家爱生。”这是延珍经常挂在嘴边的话,在她的眼里,爱生不愁吃不愁喝,不用下地劳动,还领着工资吃着商品粮,每天穿的干鞋净袜的,真让人眼气。

怀生抬头瞪着延珍,又使使眼色,张了张嘴没有说什么。

“陈阳的胶鞋穿破了露出大拇指,他婶子就给他找了双旧鞋穿,你说说,给谁难堪哩?”延珍和怀生翻着旧账,“你想想,我以前是怎么对待叔和婶来,一双旧鞋就打发俺孩儿了,他们家就缺那几个钱哩?”

“看婶子听见了。”怀生压低了声音说,“你咋不知道好赖了?”

“你看看你,啥本事没有,就知道厉害自己的女人,你算什么男人!”带着哭腔用劲嘶喊着,哪管谁听见听不见。

每当这时,怀生总是低着头,不再反击一声,什么也不想干,心里憋着一股劲:以前缺吃少喝,一家人互相紧让着,互相帮衬着,对叔婶就像爹娘一样,把爱生看成亲兄弟。现在,吃喝不愁了,她却像变了一个人,总是瞅着晓英不顺眼,时时找茬,到底想怎么哩?

想到这里,怀生拿着家什想去自己的责任田里出出气。

延珍还在不依不饶地说着那双鞋的对错,安静的院子里飘荡着微微热浪,殷莲每天不紧不慢的做着力所能及的家务事,这时正拿着喷壶出来浇小菜园池子,看见急匆匆走出来的怀生,就说:“去地里呀儿?”

“婶子,俺叔出去了?你可得慢点走路,我去地里呀!”说罢出了大门。

初夏的风温顺的吹过,让怀生得到了片刻的放松,此刻,他思索人生,思考人性,思谋着延珍几乎换了一个人的变化,思想着社会的变革给人们带来的是啥?空出来的时间何尝不是件好事呢?

延珍无休止的数道,把陈阳和陈霞闹得大气不敢出,怀生怕旁人笑话只好忍受着,哪知道延珍还是不能消气:“你个窝囊废!啥时就活的像个人样了?”

怀生不等吃饭,抬腿进了婶子的堂屋,灯光下,晓英正给婶子端来了洗脚水:“娘,你的脚还疼不疼了?”蹲在脸盆前,给婆婆拆开绑腿带,脱掉白布袜子,把一双小脚放进热水里。

“我这脚是老毛病了,天暖和就不疼了,娘知道你忙哩!”又瞅瞅炕上的老伴提高嗓音,“我听爱生说,你当校长了,那可得多操心哩!”

“我的事您不用操心!脚不疼就好,正好冬病夏治,每天热水泡泡肯定有效果哩。爹还是一直想去地里看看?”

“对哩儿,咱家小陈曦也学着你的样儿给我泡哩,你爹还是那样儿,接济他的地哩。”

怀生一时陷入了沉思:当初晓英刚进陈家,延珍和晓英像姊妹一样,不分你我,她那时下地劳动没有空,孩子们随便得很,总是跟着晓英上学下学的,到了饭时就一起吃了,看来人闲了就生出是非了。

“怀生儿,你吃饭了?”

“婶子,等一会吃,晓英,听说供销社也要实行个人承包,你和爱生准备怎么办?”

“俺俩也正思谋着哩!”晓英一边给娘擦脚一边和怀生聊着,“哥,你觉得怎么办好呢?不过眼下这形势,不承包就没事干了。”

“怀生,吃现成饭也不接济了?”听见延珍冲着窗户呐喊,怀生立马起身回家。

殷莲摇摇头说:“延珍咋成这样了?以前不是这样的,有些话你听见就当没有听见”,疼惜地看着晓英,“俺孩儿是个厚道人,不要和她一般见识,有委屈就跟娘倒倒。”

“娘,哪有啥委屈的,嫂子一时的扈气,我能理解。”对娘笑笑接着说,“我哥是个有心人,相信他能处理好的。”

时光荏苒,岁月关情,金色的秋天催促着收获的脚步,田野里,一个个你追我赶,步态轻盈,镰刀挥舞,丰收成捆成堆;山路上,一阵阵欢声笑语,肩挑车载,来来回回,喜悦满囤满院。

土地承包责任到户到人,农村发生着前所未有的新变化,怀生的思想一刻都不放松,他在思索自己将如何适应这日新月异的时代。

每到这个时候他就到婶子堂屋去,和晓英说说近来报纸上有什么新闻,探讨一下改革开放给农村带来的机遇和挑战,他自己认为,也只有晓英懂他。

“哥,我有个不太成熟的想法。”晓英停顿了一下。

“你说。”怀生急切地看着晓英。

“咱村为啥叫梨香村?”

“梨树多,梨花开放的时候满村飘香,因此得名。”爱生得意地说,“那还用问嘛!”

“那么,就是说,咱村的气候、温度、湿度等条件适合栽种梨树?”

“可以这么说。”怀生点点头。

“按照梨树挂果的多少,你能不能测算出一棵梨树的出梨量,再按照市场上价格就能算出一棵梨树的价值。”

“可是,哪有那么多人买梨呢?”

“哥,你应该走出去看看,了解一下外面的世界,做一下水果市场调查,因地制宜,发展特色产业”,晓英给娘捶着背,继续说道,“雪梨是咱这里的特色水果,皮薄汁甜,可以做罐头也可以做梨膏。”

这一夜,怀生第一次失眠了。他感觉晓英为自己打开一扇心窗,那扇窗外有他苦苦寻觅的崭新天地,迷迷糊糊中,他看见了满山满坡的梨花,蜂恋蝶舞,繁花似锦。

说干就干,怀生第二天就带着怀柱出门了,他们去了县里,在大街小巷感受着改革开放的热潮,食品一条街、水果一条街、自由市场一条街,排列的井然有序,吆喝声、讨价还价声,唤醒了怀生渴望富裕的热情,吃一碗现炒现吃的炒灌肠,激情满怀。坐上通往市里的公共汽车,乘客之间传递着改革开放带来的喜讯,笑容挂满脸庞,城市里那熙熙攘攘的人群,春风得意的精气神感染着怀生,眼前又浮现出那满山满坡的梨花。踏上开往省城的列车,怀生的思想也在不断提升,他深知道,全国各地都在念着一本经,那就是以经济建设为中心。他暗下决心,一定要让梨香村的土地得到最大的利用,一定要让梨香村乡亲尽早过上幸福生活。

一路上,弟兄俩感受着外面的世界,谋划着梨香村今后的发展。怀生带着满满的收获,在暮色苍茫之时回到了小院,推开大门,绕过隐壁,径直掀帘进了堂屋,迫不及待的,他要把这几天所见、所闻、所感、所想统统告诉了晓英。

进门就坐在了挨着炕沿边的那把椅子上:“晓英,这几天的收获大着哩!我就是想快点把这些都告诉你。”

延珍听见街门响,料定怀生回来了,可是不见进家来,就出去照看,走到堂屋门口就听到怀生对晓英说的话,心头怒火瞬间被点燃,好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!出去十来天,回来竟然不回家,急着去看晓英,肯定有鬼!心里顿时乱作一团,顾不了许多,急忙忙掀帘进门,看见晓英正拿着怀生递过来的一摞宣传图册,说时迟那时快,一巴掌打在晓英脸上:“不要脸的狗男女!”

爱生急忙跳下炕来,护着晓英,抓起延珍的手:“嫂子,你干啥来?你疯了?”

延珍气急败坏的说:“你们干的好事,你问问你老婆!”她指着晓英的鼻子骂道,“你个狐狸精,兔子还不吃窝边草,这世界上的男人都死光了?”

“你才是狐狸精哩!你的良心狗吃了?”爱生也急得口不择言了。

怀生过来抓住挣扎着的延珍,上去就是一巴掌:“我让你再敢胡说!”说罢又是一巴掌打过去,所有的怨气一起涌上怀生的心头,“你真不是东西!”随后,一脚把延珍踢出了门外。

殷莲摇了摇头:“造孽呀!造孽哩!”

老裕福瞪着眼把头扭到一边。

怀生满腔的热情被延珍那一盆冷水浇灭,他躺在炕上,日照三竿也不想起来。常言道,安居才能乐业,而立之年,家里却乱成一锅粥,怎么去乐业?这婆娘到底想怎么?又想想那听话懂事的一双儿女,长长的叹了一口气。

延珍满脸的不高兴,却照旧安排孩子们吃了早饭上学去,自己心里也在嘀咕:怀生和晓英就是多说了几句话,能咋?不咋,他怎么一直往堂屋跑?他从来没有那么狠心地打过我,昨晚可是惹急了。

晓英和爱生照常上班去了,殷莲拧开了收音机,晋剧《打金枝》:“年轻人一时火性起,不懂的轻重惹是非,你夫妻一时吵几句,不该将孤王的江山提……”唐王李世民劝宫的唱腔在院子上空回响。

怀生赶紧起身出院:“婶子,我来浇园子”,羞愧地看着殷莲,“总是让您们不省心!”

“儿啊,快不敢说这些哩,俺们心里清楚,俺孩们办的是正事,多和延珍说说她也能懂,就是不要当着小孙子们的面吵嘴打架,不能给孩子们心里有了啥阴影。”

怀生一个愣怔:正事,对呀!一溜烟跑出了大门。

一晃就是三年,怀生终于带领乡亲们走出了一条致富之路,满山满坡的梨花变为现实,满树满枝的雪梨销往省、市、县,满心欢喜的梨香人过上了盼望已久的殷实好光景。

就是这几日,殷莲的感冒总不见好转,晓英中午叫了医生,把脉之后,开了几付药,刘医生临走时在街门口告诉晓英:“油尽灯枯了,赶紧安排后事哇!”

晓英急忙给爱兰、爱花打了电话,又和爱生商量着安排所需用品,心里想着不能说话的爹要是知道了该有多难过。

“婶子,好点了吧?”怀生掀帘进门,“这几天忙的没顾上过来看你”,又和坐在炕里边的叔笑笑。

“我没事,老毛病了,你吃饭了?”老人有气无力的说。

“还没有。”

“这几天躺在炕上,又想起点事情来,正好你来了”,殷莲掀了被子,让怀生扶着坐起来,“晓英在啊。”

晓英答应着:“娘,我在哩!”

“咱这房子应该分分了,我估摸着也没多少时日了,就按你叔当初说过的,你四间,爱生三间。”

“啥?”刚进门的爱生接过去说,“咋又说分房哩?”

“爱生,不要和你哥争,这是你爹的主意。”老人眼角含泪,“以后要和你哥和和气气哩,不敢让旁人笑话咱,晓英是个明理人,你要跟着好好学习。”

“婶子,你不要说什么分房,你和叔稳稳哩住着,我和爱生就是亲兄弟,俺们不分,你放心!”怀生说完走出堂屋。

晓英紧跟了出来小声说:“哥,医生说,娘怕是快了!”说完眼圈红红的。

延珍正好出门倒水,看见他俩悄悄说着什么,“呸!”了一口回去了。

不几日,殷莲寿终正寝,圆满地走完了自己的一生。

怀生和爱生一起操办了婶子的丧事,他们要用最排场的仪式来回报老母亲,选了最好的棺木,请了三路吹打乐队,花圈纸扎用了邻村上下最好的匠人。灵棚设置以黑帐为背景,织锦彩缎做成铭旌,殷莲的黑白照片摆在中间,白色吊挂上写着“一生勤俭,德传桑梓”悬挂灵前,各色花圈摆满了深深的巷子。孝子们,除了重孝披麻戴孝,所有陈姓晚辈都戴白帽、穿白裤。村里人不管是打墓的、抬棺的、做厨的、执事的、跑腿的、还是没事的,都来院子里凑这份热闹。

办事的人们,找不到的东西问晓英,拿不定的主意问晓英,要请的亲戚要晓英定。

延珍也不显山不漏水的忙里忙外,给小辈们分发着白裤,还主动和晓英计划着买多少白布,叫几个媳妇来打帮。

爱兰和爱花生怕累着嫂子,抢着跑腿做营生,俩个女婿和爱生、怀生轮换着守灵。

陈光、陈曦,还有陈阳、陈霞点灯续香,不敢马虎。

怀柱和怀兰、怀花也都携家带口的过来,找营生做。

出殡那天,蓝天白云,已是深秋季节却有暖风拂面,送葬的人群,从大门出来穿过深深的巷子,像一条长龙往坟地慢慢游去,鞭炮声、鼓乐声、孝子们的哭喊声,被徐徐的秋风扬在空里。

老裕福看着远去的人群,眼里含满了泪水。

安葬了婆婆,晓英就立马趁着爱兰、爱花都在,让陈曦请来了怀生和延珍,说到:“当着爹的面,咱今儿就把房子交还给怀生哥手里,下午就请匠人界开。”

“晓英,这么大的事,你咋不和我商量?”爱生瞪着晓英,“你油大出身,把我放哪里了?”

“这不是你我的事,是迟早的事,是爹的意思,娘的临走时嘱咐的,这件事早就该办了。”

“晓英,你可不能反悔呀?”延珍轻蔑地看了看爱生。

“是这”,怀生说,“既然是叔和婶的意思,咱们理当照办,只是,界开的话,叔住哪里?我的意思是等叔走了再分不迟,这件事咱都记着,你们说好不好?”

晓英一时语塞,看了看坐在炕上不言不语的爹:“爹,你拿个主意?”

“你那不是‘死人身上问罪哩’!我觉得哥说的有道理,我同意!”爱生说。

“怀生,你咋了?你咋胳膊肘往外拐呀?”延珍寸步不让,“要分就趁早,东厢房还有六间,咋就盛不下一个叔了?”

“嫂子,哥说的对,爹,是俺们的爹,也是你们的天,咱还是按照哥说的办哇!”晓英慎重其事地说,“我也是性急了,房子早就分了,只是到时候再界,对哇哥?”

“是这,是这!”怀生笑着说。

延珍气恼的起身就出门去,老裕福很为难的低下了头,爱兰和爱花紧紧地靠在爹的身边。

原来怀生几次想出去盖新房,叔和婶怎么也不让离开,延珍也死活不想走,眼前这情况,也不能走了。

日子像河水一样的流着,遇着拐弯处就多迂回几下。怀生的果园干得是风生水起不在话下,爱生承包的供销社却是陷入低谷,他用尽自己多年来站栏柜积累的经验,还是干不起来,搞不活。邻村上下的小卖部,分散了他的客源,村里又开了两家和他竞争,一直顺风顺水的爱生哪能经得起这种打击?他不敢面对晓英,总是少谈或不谈及供销社的事情,销售的冰点自己独撑,默默地苦盼着一点一点开化。

看到爱生一天天的愁着眉苦着脸,再想想怀生的果园正生机勃勃,延珍有说不出的得意:“哎!咋这么早就回来吃饭了,不怕丢了买卖?”斜眼瞅瞅爱生颓废的头脸,“有个好老婆,比多挣几个钱还兴哩哇!”

“嫂子,你又胡诌啥?”爱生看也不看她,“没事干了拿块碳去河里洗洗,省得没事找事。”

“你看你这不知好歹的小叔子”延珍觉得盖了一鼻子灰,“真是的!气不顺了哇,沾啥光就得吃啥亏哩,这个道理你总该知道哇?”

“狗嘴里啥时能吐出过象牙?”爱生还是头也不抬地反击着,“你不要高兴的太早了,小心你那后半夜哇!”

延珍还要再说点啥,看见裕福从堂屋出来,麻溜儿钻回了西屋。

这是一个星期天的早上,晓英早早起来做好饭,就给爱生往供销社送,心想省哩他跑了,走到跟前发现门还没开,以为睡懵了,就去敲门:“爱生,爱生!”

里面没有回答,去哪里了?可门是朝里面锁的,心一下子慌了,发生什么事了?

她慌忙叫了怀柱,砸开锁链夺门而入,飞快地进去一看,爱生正口吐白沫,一身的冷汗,嘴里发不出一个字来。怀柱急中生智,去村委办公室打了急救电话,救下了爱生的命。

可是,从医院回来爱生基本上就是个废人了,半身瘫痪,说话半声半语,生活不能自理,吃喝拉撒都得靠人伺候。

情急之下,晓英把供销社转包出去,辞去了小学校长职务,一边教书一边伺候病人。爹到是不打紧,还能帮着照看爱生,只是父子俩对视的时候,那锥心的痛铰着彼此:“爹--爹--爹!”爱生叫着爹,老裕福一边哆哆嗦嗦帮儿子擦着眼泪,一边又不慎将自己的眼泪掉在儿子的脸上。

每天天不亮晓英就起来,做饭、收拾家、给爱生擦洗身体、穿衣,看着爹吃了饭,再过来给爱生喂饭、喂药,最后把收音机放在爱生枕头边,这才出门上班。好在孩子们都在外地工作、上学,也省了不少事。

爱兰、爱花也时常回来打照,帮着给爹和爱生洗涮洗涮,也能给晓英减轻一些。

怀生也一直过来照看,看看叔,有时碰上好天气,就用轮椅推着爱生在院子里转上几圈,还抢着替晓英喂饭、喂药。

延珍嘴里不说,心里可是老大的不高兴。看见怀生又要走就急了:“去哪?一天到晚,忙煞你了。”

“你说去哪?你说对了,想吃窝边草的那个人是我”,怀生恶狠狠的冷笑着瞪着媳妇,“我就是崇拜她,敬佩她,欣赏她,我在乎她的冷暖,我在乎她的好坏,看着她每天的守着爱生,我羡慕、我嫉妒、我心疼!”

“陈怀生,你不要脸!我早知道你心怀不轨,我早知道你有所图谋,你不是人!”延珍也嘴不饶人地冲着怀生喊叫。

怀生何尝不知道自己在说啥,他不屑的对延珍说:“你愿意过,就给我忍着,不愿意过就散伙,这是你造的孽,你做的茧。”甩下一句话抬腿出去了。

进门看见晓英刚给爱生擦洗完身体,正出门倒水,爱生似睡非睡的眯着眼睛,张了张嘴。

怀生冷冷的说:“想说啥?”

“陈——怀——生,你——给——我——滚”!爱生结结巴巴地吼道。

正在气头上的怀生,听见爱生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字句,吃惊的说:“你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,你看看把你媳妇累成啥了?晓英这样对你,白费了她的一片苦心了。”

晓英回来,怀生立马换成笑脸:“快早点睡觉哇!我回了。”

夏天的雨,说来就来,收拾停当,晓英正要上炕,听见有人扣门,开门看时,黑暗中一只手把她拉了出去,风雨声淹没了匆匆的脚步声,跑出巷子口,那个身影紧紧的把她搂在怀中。晓英挣扎着:“哥,你别乱来啊!”

“晓英,你真的看不出来我对你的心?看着你一天天受着煎熬,我心疼哩!”

“哥,我不委屈,我照顾爹和爱生是我的责任,我不煎熬,我知道有一天他会好起来的”,晓英挣脱怀生的双手,“哥,你不敢冲动,你这样做明天就后悔了,街坊邻居面前咱们怎么抬头?”

没等晓英说完,怀生上来又把晓英搂在怀中:“晓英妹子,你听我说!”

晓英使劲挣扎着说:“我不听,你什么都不要说!”

雨越下越大,两个人的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,是心疼还是痛心。

“哥,我一直很敬佩你的为人,我也知道你是一时的冲动,咱们都把这些丢在这场雨里,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。”晓英急促地跑了回去,把怀生和一切都丢在了雨里。

第二天,怀生接到贾富贵的电话,说想他了,让他去省城住两天。和怀柱交代完果园的事,就起身往省城去了。

贾老板是水果经销商,东西南北没有他不知道的渠道,他的朋友大都是酒桌上、利益中的伙伴,“只有怀生是原汁原味的好兄弟。”这是贾哥对怀生说的原话。

豪华餐厅的水晶吊灯下,大圆桌,高朋满座;言语间,推杯换盏;敬酒声、劝酒声一浪高过一浪,烂醉如泥还喊着不醉不归。

怀生醉得不知道身在何方,迷迷糊糊中看见晓英正对着他笑,“晓英,俺知道你心里也是有俺的”。

“陈老板,晓英是哪个?”一个蓬着头发,光着身子的女子挨了过来,吓得怀生直往后退,差点滚下床。

这时,怀生才下意识的看到,自己和一个陌生女子同卧在酒店的一张床上。

“你是哪个?谁让你进来的?”

“陈哥,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!昨晚的事你不是不承认了吧?”

“昨晚?怎么了?”怀生看着身边这个女子,浓妆艳抹、细皮嫩肉,倒有几分姿色,他接着说,“我喝醉了,真的什么都记不起来了。”

此时,房间里的电话铃响起,“老弟,快起来吃饭了!一会儿带你去个好地方。”贾老板爽朗地笑着。

吃过饭,怀生跟着贾老板一行,进了一家非常讲究的酒店,七拐八拐走进一间比较隐秘却又极为宽敞的大套间,进门已经有人等在那里,见面寒暄几句就转入正题。

只见一个穿着旗袍的妙龄女子,款款走来,举止极为标致,在方桌前落座后,示意贾老板等桌边围坐,那女子优雅娴熟的洗牌、发牌、收牌,看得怀生眼花缭乱、心神不宁,魂魄都勾在那里了。这时一直跟随着他的女子,拿起他面前的牌,冲他笑笑,悄声对他耳语:“咱赢了!”怀生这才回过神来。

这次怀生的运气真好,第一次赌博就赢了20万。

回家停站不了几日,就心神难安,坐卧不是,省城的温柔乡、赌博场像磁铁似的吸引着怀生。更让他一发而不可收拾的原因,还有被晓英拒绝后的沮丧,他用一种表面上的潇洒来消磨内心的不甘,渐渐的他忘记了那满山满坡的梨花,忘记了那深深的巷子里的高门大院,忘记了那里曾经有过的亲情爱情。他穿行于灯红酒绿中,意乱情迷,没明没夜的在翻牌、收牌中打发时日,身体和灵魂踏上了一条不归之路。

又是一个阴雨连绵的秋天,钻进那间套房,分不清白天黑夜,身心俱疲之下,他被贾老板的冷笑声惊醒:“怀生,你想翻本已经是不可能了,到现在为止,你放进去一百万了”。

一百万?怀生一下子像被打入十八层地狱,他浑身发抖,五内俱焚:“一百万!一百万!一百万!”不停地重复着,“这一百万,是梨香村人多少年日晒雨淋的劳动换来的呀!这一百万,是梨香村人多少老辈人没有见过的巨款呀!”他叫天天不应,叫地地无声,他恍恍惚惚感觉自己脚下踩的是梨香村的老老少少,还有叔、还有婶、还有晓英、还有自己的妻儿。

赌博场上无父子,怀生恹恹的走出暗房,他仿佛看见叔、婶爱怜的看着他,他红着脸不敢抬头:“叔,婶,我错了!我完了!”匆匆走上楼顶,面前一片黑暗,他大声地哭喊着,“叔,婶,我给你们丢脸了,我罪不可赦,我追悔莫及!”纵身跳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,那年他四十九岁。

这种意外对延珍的打击是致命的,嚎啕大哭之后却是死一样的沉寂,她安静的让人害怕。晓英搂着她的臂膀,掐着她的人中穴连哭带喊:“嫂子,嫂子!”

延珍一口气换上来,喊道:“报应呀!真是报应!”

在场的人们都痛哭流涕。

爱生得知怀生在外毙命,痛心疾首,使着劲儿在责怪自己对哥的误解,可怜哥的孤独以及最后客死他乡的残局,听见嫂子的呐喊和众亲友的哭泣,他更加的难过,于是想挣扎着起身,亲自去安抚一下悲痛欲绝的嫂子,左手支撑着沉重的身体,满头大汗的挪到炕沿边,一只手托空,一头栽到地下,“当!”地一声碰得血流了一地。

等到晓英安排好嫂子回来,爱生已经气绝身亡了。

东南风狂扯着乌云,迅速将天空密布,一时间电闪雷鸣,倾盆大雨洗涮着污浊的空气。面对爱生的离世,晓英咬着牙安奈着心中无边的悲伤,安静地安排着他的后事,照旧给爱生擦洗了身体,穿上了早就准备好的寿衣,打电话叫回了孩子们,按照村里的习俗打发了爱生。

自始至终,晓英没敢掉一滴眼泪,她面对这一切突如其来的变故,几乎到了崩溃的地步,但她镇定之后,还是选择安静、面对、坚强,她在做自己应该做的一切。她告诫着自己,不能倒下!她暗暗的下决心,她要替怀生哥协助怀柱把果园办下去。

可是,她不忍心多看一眼爹,她可怜白发苍苍的老爹,自从发病到如今没有说过一句话,遭受这样的打击心里会是怎样的难受?娘的离去,怀生哥的意外,爱生的早亡,这都是在锉他的心尖呀!想到这里,她的心又在滴血。

烧完七纸,孩子们上班的、上学的都各自去了,大院里就剩下中间的裕福、西屋的延珍和东屋的晓英。大门依旧高大威武,隐壁也还是古色古香,中间的那个“福”字依然像一位长者慈祥宁静,院子里的小菜园也染了霜花,西南角的三棵梨树也在一夜的冷风中露出了骨架,门前的两簇芍药花却是依旧花开花谢。

这个年底,孩子们回来过年,陈阳和陈光像商量好一样,都带回了女朋友,只是待守孝期过后才能举办婚礼。对于小院里的人们,无疑又是一件暖心的好事情。

(责任编辑张辉)




转载请注明:http://www.aierlanlan.com/rzdk/1507.html