众所周知，戏曲与中国历史文化息息相关，大家熟悉的剧目往往脱胎自历史事件或神话传说，例如以唐代名臣郭子仪及儿子郭暧为原型的《打金枝》。那么，历史上的郭暧真的打过公主吗？真相究竟是什么样子？不妨来听一听《打金枝》背后的故事，看看古代君臣如何解决家庭矛盾，树立良好家风……
作者：张永和
《打金枝》剧照一代名臣郭子仪与名剧《打金枝》
驸马儿子怒打公主皇帝明理调节矛盾
郭子仪本是陕西华州郑县人（今陕西华县），祖籍是山西太原。作为名垂青史的唐朝名将，郭子仪为唐王朝立下赫赫战功，更在安史之乱中“挽狂澜于既倒，扶大厦之将倾”。
唐玄宗时期“安史之乱”爆发后，郭子仪率军勤王，收复河北、河东两地，接连又收复西京长安和东都洛阳。不久之后，吐蕃又趁大唐内乱之机，攻占长安。唐代宗李豫再次任命郭子仪统军，抗击敌人。吐蕃仅仅占领长安11天，听闻郭子仪统军消息，立即逃离长安。
随后，唐朝边防大将仆固怀恩反叛，又引吐蕃、回纥入侵。郭子仪智勇过人，单骑说服回纥，使回纥倒戈与唐军联盟，再次大破吐蕃。正因为他三次挽救危局，功劳甚伟，所以被唐代宗尊称为“尚父”，官至太尉。
正是因为他非凡的功绩，郭子仪的事迹成为民间戏剧的重要题材之一。
在一出昆曲中，大诗人李白和郭子仪有一段动人的故事。据说，当年郭子仪并不得志，是李白力荐他给唐朝皇帝，而后李白蒙受不白之冤，此时位高权重的郭子仪，又全力搭救李白，使其脱离牢狱之灾。可惜的是，这出昆曲已经绝响于舞台。
在京剧、晋剧中，《打金枝》是一出非常著名，为人津津乐道的名剧，至今仍受到人们的喜爱。
《打金枝》的主要剧情是：
郭子仪最小的儿子郭暧，娶了唐代宗的女儿升平公主，成为当朝驸马。这一年，郭子仪因战功被唐代宗封为汾阳王，也正逢他和妻子的七十整寿。郭子仪儿女众多，共有七个儿子、八个女儿，生日这天都来登堂给二老祝寿，偏偏升平公主自恃“金枝玉叶”，竟然不去拜寿。寿堂之上，郭暧看到哥哥姐姐们，都成双成对拜寿，唯独他自己一人，于是倍感落寞。郭暧心情低落，回家以后便质问公主，二人争吵起来，互不相让。郭暧最后恼羞成怒，竟然打了公主一记耳光。公主岂能忍受，立即愤而回宫，向皇帝和皇后哭诉。郭子仪闻知此事，知道儿子闯下塌天大祸，遂捆绑儿子，带着他上殿请罪。出乎意料的是，唐代宗和皇后劝解郭子仪说，“不痴不聋，不会做阿翁阿姑。”不仅没有责罚郭暧，还语重心长为小夫妇劝和。最终，一双小儿女幡然悔悟，和睦如初。
这出大团圆的喜剧，又名《满床笏》。因为给郭子仪拜寿的儿女们，都是在朝高官。后世官员形象，往往身着玉带蟒袍，手中持有牙笏。儿女们来到郭王府，自然将牙笏都放在床上，因为数量众多，竟占据整个床，所以此剧又名“满床笏”。
历史上郭暧与夫人有过矛盾
老臣请罪皇帝谅解但没有打人情节
这出戏涉及的郭暧与公主争吵之事，绝非捕风捉影，历史确有相关记载。可以推断，《打金枝》基本根据史实改编而成。
此事最初见于唐朝赵璘所撰写的笔记《因话录》中。赵璘是唐文宗时期文人，开成三年进士，后来担任衢州刺史。赵璘对唐玄宗以来的各朝典章国故都很熟悉，四库馆臣在《因话录》提要中，曾评价赵璘“家世显贵，又为西眷柳氏之外孙，能多识朝廷典故”；又说到“该书虽体近小说，而往往足于史传相参”。因为这个特点，撰写《资治通鉴》的司马光很重视赵璘的著作。
赵璘所撰《因话录》，全书共六卷一百三十三条，涉及郭子仪的就有六条，卷一有三条。《打金枝》中驸马与公主口角之事，在《因话录》中记录如下：“郭暧尝与升平公主，琴瑟不调，暧骂公主，‘倚乃父为天子耶？我父嫌天子不作。’公主恚啼，奔车奏之，上曰：‘汝不知，他父实嫌天子不做。使不嫌，社稷岂汝家有。’
因泣下，但命公主还，尚父拘暧，自诣朝堂待罪，上召而谓之曰：‘谚云：不痴不聋，不作阿家阿翁。小儿女子闺帏之言，大臣安用听？’锡赉以遣之，尚父仗暧数十而已。”
从这段记载中，郭暧与公主在闺房内有争吵的情节，郭子仪绑缚驸马上殿请罪都有记载，但无驸马打公主的戏码。从史料来看，皇帝虽然饶恕郭暧，没有对其进行任何处罚，但“尚父”郭子仪却杖击郭暖数十下，作为对儿子的惩戒。
在宋代史学家司马光《资治通鉴》中，也有相关记载：“郭暖尝与升平公主争言，暧曰：‘汝以乃父为天子邪，我父薄天子不为。’公主恚，奔车奏之。上曰：‘此非汝所知，彼诚如是，使彼欲为天子，天下其汝家所有邪？’慰谕令规，子仪闻之，囚暧入待罪。上曰：‘鄙谚有之，不痴不聋，不做家翁，儿女子闺房之言，何足听也！’子仪归，杖暧数十。”
从两则记载来看，两者内容基本一致，但所言稍有不同。
首先，《资治通鉴》记载唐代宗对女儿说话后，没有“因泣下”的表现；
其次，笔记写唐代宗赐给驸马很多东西，《资治通鉴》则没有，只是写到以言语安慰。
然而，除去两处不同，无论《通鉴》还是《因话录》，寥寥数语都没有郭暖殴打公主的情节，整个事件只是小夫妻的争吵而已！在等级森严的古代，郭暖纵然是名门之后、官居高位，也不敢随意打升平公主。
北京故宫南薰殿珍藏的唐郭子仪像《打金枝》如何成为经典剧作
巧妙变动凸显主题后世才俊创新演绎
根据历史记载改编的戏曲，主要情节和通鉴、笔记基本相同，但为了戏曲效果，作者特别突出了两个情节。
第一个增加的情节是，郭暧拜寿回来后，还要对“金枝”行君臣跪拜大礼。驸马要在宫门观察红灯，假如红灯没有高挂，则不能进入自己房中。这些看似极不平等的措施，在当时情境之下，自然加重郭暧怒气。一定程度上，两人发生口角，以致动手打人的强烈戏剧举动，也是二人积怨已久，恰逢“拜寿受辱”而爆发。
以司马光《资治通鉴》查证，升平公主与郭瑷在唐代宗永泰元年，即公元年成婚。到二人发生争吵时，已是婚后第三年。古代成婚普遍较早，两人成婚时只有十三岁，到此时刚满十六岁。
公主是从小娇生惯养的“金枝玉叶”，驸马是大唐功勋名将之后，二人青春年少，也习惯颐指气使，发生吵架实属自然。
在戏曲中，为了将整个事件顺理成章地推进，二人矛盾由浅入深、由缓到急。从观众角度看，少年夫妻失和的过程，被描写得淋漓尽致，十分有“代入感”。
戏里增加的第二个情节是，郭子仪绑子上殿后，唐代宗与郭子仪的对话显示出君臣之间真诚相待，也表示皇帝对郭子仪信任有加。皇帝理智地区分了家事与国事，确为明智之举。同时，郭子仪对唐室的忠心赤胆，力挽狂澜，也让这份君臣“鱼水”之情，更加生动感人。
京剧《打金枝》创作年代很早，出现于京剧诞生的时期。最初，这出戏当属奎派老生翘楚张二奎唱得最好。张二奎以演“王帽戏”著称，也就是演皇上而响誉梨园。他扮相雍容华贵，嗓音高亢嘹亮，而且京字京腔，演“王帽戏”气场大，氛围足，十分出彩。
这出京戏，最初以皇上为主角，从出场到结束，唐太宗都在场上，郭子仪是重要角色，戏份较多，而升平公主和郭暖，反倒无足轻重。最初这出戏主要写君臣之间的理解和赤诚。观众通过数段对唱，便能体会君臣间的挚深情谊。其中两段唱词，至今仍是经典之作。
《打金枝》不仅是京剧剧目，而且在晋剧、汉剧、徽剧、川剧、豫剧、粤剧、越剧以及梆子体系里都有存在。其中，最出名的当属晋剧《打金枝》，晋剧表演艺术家丁果仙、牛桂英、郭凤英、冀萍等名角联袂演出该剧，赢得了全国观众的青睐，后来也被拍摄成戏剧电影。
后来，哈尔滨市京剧团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云燕铭，又不断创新，改编此剧，最终《打金枝》成为她的拿手好戏，她扮演的“金枝”更具娇气与傲气。云燕铭以“娇与傲”刻画人物，深刻而细腻，极具特点，深受广大观众喜爱。如今，北京京剧院云燕铭的弟子白金，也擅演此戏，并又有创新。
（原标题：再探《打金枝》：唐代驸马爷真的敢打公主吗？）
来源：北京晚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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