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心里装着满满的使命感

本文转自:江西日报

  □本报记者万芸芸

  经过多年的筹备、创作,青春版·赣剧《红楼梦》将作为第八届江西艺术节的开幕剧,与观众见面。

  6月21日,南昌市昌南文化中心。在紧张的排练间隙,导演张曼君接受了我们的专访——

  古雅赣剧与红楼经典的气质如此契合

  ●记者:文学经典《红楼梦》一直是改编热点,从它刊刻问世之后,被一代代戏曲人以各种戏曲形式搬上舞台,也诞生了很多舞台经典,您此番为什么选择《红楼梦》?

  ●张曼君:我心里的确有个《红楼梦》的情结。作为世界文学经典,《红楼梦》是中华民族一颗璀璨的宝珠,呈现了东方的审美观、世界观、价值观,其多元的思想性、艺术性、审美性,还有很大的开掘空间。用戏曲对其作进一步的挖掘和呈现,探讨它关于哲学的、人生意义的思考,当然会成为艺术家心头的一个念想。

  ●记者:您的作品涉及很多戏曲门类,采茶歌舞剧、花鼓戏、京剧、昆曲、越剧、评剧、河北梆子、川剧、湘剧、晋剧、秦腔等。这好像是您第一次与赣剧合作?

  ●张曼君:是的。执导赣剧,看似偶然,其实是必然。首先当然是家乡情结。离开了家乡,反而会更   其次是赣剧的美让人无法抗拒。在我心中,最能代表江西戏曲文化的,当属赣剧。当然,赣南采茶戏是我的“母戏”,她生命力顽强,在民间传播广泛。而赣剧有一种令人心颤的、古老的美感,那种美让你从心底生发出一种使命感,要去继承它、发扬它。而且,赣剧中有一种历经久远的古雅之意和纯粹东方的审美,这与《红楼梦》的气质是无比契合的。所以,我特别希望用赣剧来演绎《红楼梦》,我希望观众能从这部戏中感受到那种从内而外的传统的东方审美。

  赣剧令人着迷,弋阳腔是明代四大声腔之一,滋养了很多剧种。我早年间当演员的时候曾演过全本的赣剧《望江亭》。那时,我还不知道什么叫赣剧,只觉得它又美又雅。

  前些年,我在朋友圈里看到了一组“赣七班”的孩子们在河北艺术职业学院训练的照片。我被他们感动了。他们那么小,10来岁的样子,在异乡刻苦训练,为的是赣剧的崛起。我突然意识到,这些孩子是赣剧的未来,是我们本土古雅高端文化的未来。我想为这些孩子搭建一个高端的平台。这个平台,必须是《红楼梦》。

  ●记者:在赣剧《红楼梦》中,您选择了“诗社”这一条主线,通过“结社、兴社、衰社、散社”来表现一群少男少女的命运,从而让人们感叹美的兴盛与凋零。我可不可以理解,“诗剧”是您的戏剧理想,您希望通过这部剧来展现一种属于张曼君的诗性的舞台追求?

  ●张曼君:戏曲本来就是诗性的。戏曲的唱词对文字很讲究,故事结构也十分注重内在抒情。《红楼梦》本身也是诗性的,通过一个个鲜活的生命表现人生的起起伏伏、坎坎坷坷、悲悲切切,然后空空落落。书中的欲说还休、三分留白体现了东方的思维和审美,我理解,这种状态就是诗。

  我的创作会比较注重音乐、形体等诗性表达,而不是生活流程的展现。在这部剧的创作中,我一方面是根据原著的精髓,二是充分考虑要让“赣七班”这一批新生代演员能够集体展示歌舞音乐等技艺,再者吟诗作对本身就是剧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内容,是剧中那些少男少女的日常生活的状态,所以我们就选择了以“诗社”作为一个贯穿性的线索。当然,舞台上的吟诗作对,是在诗意下隐含了诸多戏剧动作的,如较真、试探、鄙视、哀婉等,形成诗性的多面表达。

  任何艺术都是关于人的艺术

  ●记者:作为导演,您创作了大量脍炙人口的红色历史题材和现实题材的作品,如今导演青春版·赣剧《红楼梦》,您对题材有些什么样的思考?

  ●张曼君:艺术当然会涉及各种题材,但究其内核都是在做“人的艺术”。

  作品中,为什么这个人会做出那样的命运选择?有些是情势所然,更多的可能是自觉选择,而自觉选择的动力又来自哪里?来自文化源头的滋养。传统文化中的关于真善美的精神,刻入了我们每个人的骨髓。从这个角度看,任何题材都可以从文化源头找到释义。无论是《永远的歌谣》里李龙槐的奉献,《山歌情》里贞秀的隐忍,《八子参军》里满崽的顽强,《一个人的长征》里骡子的朴实,还是宝玉、黛玉、宝钗的命运,莫不如是。

  在我看来,所有的题材都可以归结为人学的题材、文化的题材。就像托尔斯泰的《战争与和平》、雨果的《九三年》,这些著作都呈现了广阔的历史背景,但作者用背景去作用于人,讲述了一个个人的个性和命运。我们就是要在舞台上呈现在时代背景下各种各样的人的命运。

  ●记者:我们注意到,您为这部剧搭建了一个全明星的主创团队。

  ●张曼君:这次的班底是很豪华,舞美设计刘杏林,中国舞美学会副会长,他做过话剧、昆曲、舞剧等许多版本的《红楼梦》的舞美设计;音乐设计徐志远,他作曲的黄梅戏《红楼梦》获中宣部“五个一工程奖”,造型设计姚钥闻名全国,服装设计阳东霖是舞剧《只此青绿》的服装设计,形体设计姚晓明、配器闫岩、灯光设计邢辛、主题歌演唱吴碧霞,都是业内名家……还有唱腔设计陈汝陶老先生,这是赣剧的老人,是赣剧的“宝贝”,他在剧组度过了自己的80岁生日。

  我要说的是,把这样一些大家召集起来,组建成一个超豪华的、全明星的创作班底的,不是我,是曹公雪芹,是《红楼梦》。

  ●记者:还有一个惊喜是编剧罗周。您和罗周都是江西人,两位戏剧舞台上杰出的江西女子已经合作过昆曲《瞿秋白》、锡剧《泰伯》,这次合作,有什么新的火花?

  ●张曼君:罗周是80后,非常有才华,而且正处在创作井喷期。我们俩其实在很多方面不一样,就像两个星球的人,或者说她在南极,我在北极。但我很喜欢与她合作,我们的合作也比较顺当,不一样的人合作或许会创造出更多的可能,就像南极和北极相向伸出双臂就能拥抱整个地球。

  在创作《泰伯》的时候,我跟罗周说,我跟你走,你怎么写,我一个字都不改地跟你走。这次创作赣剧《红楼梦》,我对罗周说,你向我靠拢。向我靠拢,不是要她改变词章风格,而是希望她的剧本契合我的结构。结社、兴社,到衰社、散社,以诗社贯穿全剧,这个结构在我心里酝酿了20多年。

  我们的沟通很顺畅。我相信观众在剧中能看到南极和北极碰撞出来的新火花。

  “青春”,是剧情的需要

  也是赣剧的需要

  ●记者:您刚才谈到了“赣七班”,这是省赣剧院委托江西艺术职业学院培养的第七个班,前3年在河北学习,这批孩子在戏里表现如何?

  ●张曼君:除了饰演黛玉、宝钗的演员是80后,诗社里的其他角色基本上都是“赣七班”的孩子饰演的。他们十七八岁,就在这样的舞台上演元春、演史湘云、演李纨,我相信这会是他们一生的美好回忆。

  给一群这么小的演员排戏当然会更辛苦,但是当他们站在你面前,你看着这么小的孩子一点一点进步,你会很欣慰,会由衷觉得我们的事业有可以托付的人了。赣剧,这么美好的艺术,可以由他们去传承了。

  当然,这些孩子都还稚嫩,我有时候会挑出他们一身的毛病,但是他们很听话,把他们放在舞台上,置于万众瞩目之下,他们都在很争气地成长。

  ●记者:这部剧主打“青春”牌。我觉得“青春”既是剧情的需要,也是赣剧的需要。从海选演员到培训,您一直在手把手地雕琢。我们知道,给没有舞台经验的小演员排戏是非常辛苦的,您花这么大精力打造一支年轻的演员队伍,是不是也是出于这个考虑?我感觉您心中有一种使命感。您在通过这部剧,完成一个使命?

  ●张曼君:的确,这种使命感不是一点点,心里满满的都是。

  我这么讲,可能有些人会觉得矫情,但于我而言,这种使命感是真真切切的。我与赣剧仿佛没有太多交集,但是,从事戏剧创作这么多年,我痛彻地感到,传统文化需要新的生命去承接。人们总说文化自信,而戏曲是最能体现中华民族文艺思维的一种艺术。

  名导林兆华呼吁继承焦菊隐的“中国学派”,要建立以中国戏曲文学为标杆的中国学派。然而,一段时期以来,我们忽视传统戏曲,它在一天天式微、凋零。如今,戏曲成为一个有很高审美门槛的艺术,许多人看不懂它了,不接受它了。

  原先,我想着自己能对戏曲做出的贡献就是把剧目做好。可到了这个年纪,我常常在想,生逢盛世,戏曲遇上了好时代,戏曲人遇上了好时代,应该好好抓住机会,把戏曲的接班人培养起来,让年轻人赶紧走到台前,这样戏曲才能传承有序,才能弘扬发展。

  从本世纪初开始,我的作品中就开始大量启用80后的演员,后来有了90后,到今天,《红楼梦》的演员阵容中出现了大量的00后。他们才十七八岁,我可以算是他们的祖母辈了,这样算算,我们这个剧组里,从80岁的陈汝陶老师,到这些孩子,是一幅“四世同堂”的景象了。

  我现在就像一个普通的老人,特别希望在自己的创作仍然活跃的时候,能够多多见证这样的盛况,四世同堂、五世同堂。这是戏曲人的福气,也是戏曲的福气。

  ●记者:青春版·赣剧《红楼梦》终于要跟观众见面了,我们都特别期待。祝首演成功!

  ●张曼君:谢谢。赣剧曾经有过那样的辉煌,名家云集、作品纷呈。我希望通过这部剧,并通过以后一部一部的好剧,去开启赣剧新的辉煌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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