引言
听过谢涛唱戏的人,很多都成了晋剧的“粉丝”,他们自发组成了“涛迷之家”,不管谢涛在哪个城市演出,“涛迷”们都会追随过去。让晋剧演出有了明星演唱会的感觉,谢涛做到了。今天,我们要讲的就是这样一个不平凡的谢涛,一个在晋剧发展历程中,敢于创新、善于创新的谢涛。正是因为她始终笃定地在晋剧唱腔和表演上大胆创新,才使其在舞台上立得更高,在观众中唱得更响,在市场上走得更远。
剧目创新,让晋剧在这个时代立足
谢涛曾说过,自己40余年的从艺生涯,主要分了几个阶段,第一个阶段的15年,她认真学艺,学习老一辈晋剧人留存下来的传统剧目;第二个阶段的15年,开始琢磨着创新,力求出新戏,出高质量的戏,出与时代接轨的戏;第三个阶段就是要把晋剧传承下去。只有这样,才能让晋剧在如今这个快餐文化盛行的时代立足。
“大家都知道,做戏曲演员不容易,既要懂得阳春白雪,也要俯下身做下里巴人。换句话说,在快餐文化盛行之际,戏曲的大部分市场都分布在了农村,演员们虽然身在繁华都市,但经常要下乡演出。”对于谢涛来说,不管成名前后,下乡演出是每年必须要完成的工作任务,和团里的同事一起睡地铺、吃大锅饭,不仅仅是为了晋剧事业在坚守,也是为了最基本的生活。这种“苦”,让谢涛懂得了变革和创新的重要性。
为啥要创新?谢涛从艺以来,一直在努力超越自己,从年少时旦角改须生,并且经过“马派”传承人李月仙老师的调教,她高亢激越的唱腔和富有激情的表演在梨园行中已经名声显赫,成为许多青年演员眼中的行业标杆,但她对自己并不满意。“说实话,从登台的那一刻起,我都在模仿和重复老师们的戏,这是一笔宝贵的财富,可遗憾的是没有一个角色是我自己创造出来的。晋剧虽说是传统艺术,也应该与时俱进。”彼时的谢涛想到了晋剧大师丁果仙,“以前晋剧舞台上没有女扮男装的先例,丁果仙先生打破常规,用50年的时间,把晋剧须生表演艺术推到了崭新的境界,并且创造了‘丁派’唱腔,这本身也是创新。”
上世纪90年代,有人写了现代晋剧《丁果仙》,找到了谢涛。相比传统戏剧一招一式、一唱一白面传心授而言,现代戏是最难演的,谢涛既要刻画舞台上阳刚俊朗的须生“丁果仙”,也要展现生活中温婉多情的“丁果仙”,刚柔并济、阴阳相得,这是晋剧艺术当中从未存在过的一个戏剧角色,但谢涛就奔着创新二字,勇挑大梁,最终一炮而红。随即,新创剧目一个个涌现,《范进中举》《傅山进京》《于成龙》《烂柯山下》等剧目,谢涛把一个个不可能变成了可能,一出出叫好叫座的戏,让她的名字响彻大江南北;而在《上马街》《起凤街》中,回归现代戏的谢涛又以“老旦、青衣”的行当亮相舞台,谢涛就是这样一个能游刃有余转换于各种角色的晋剧“牛”人!
你看到的,或许只是镁光灯前光鲜亮丽的谢涛,但在成名成角儿的背后,支撑她的则是对晋剧艺术的坚守和创新。谢涛常说,“艺术之路就是要创新”。正如一些专家学者总结的那样,“谢涛时代下的晋剧,突破了传统的题材,不仅立意新,而且故事新,给晋剧带来了一股清新的空气,融入了时代特色,丰富了艺术表现力!”
“剧本创新是晋剧革新的根本,在这条道路上,我遇到了很多贵人。导演雷守正,编剧郑怀兴、赵爱斌,作曲刘和仁老师等等,正是在他们的鼓励、鞭策和推动下,我才能够遇到好的剧本、好的人物,遇到革新的晋剧。”谢涛是个懂得感恩的人,戏曲道路上的恩师,她永远铭记在心,也正是因为有了这样一批为晋剧艺术默默奉献的幕后英雄,才有了如今全新的晋剧。
唱腔创新,让晋剧有了歌剧的味道
“认识谢涛老师之前,我都不知道什么是晋剧。看了她的《傅山进京》,我才知道晋剧可以如此唯美,可以高亢激昂,也可以婉转悠扬。”山东姑娘徐琳是名副其实的“涛迷”,为了追星,她甚至背井离乡来到山西,来到了谢涛身边工作。在晋剧推广的道路上,谢涛让更多人尤其是年轻观众认识了全新的晋剧,一个更有张力,更能共情的晋剧。这,就要从谢涛在晋剧唱腔继承和创新中说起了。
晋剧唱腔,采用的是高调门,男女演员大多是同腔同调,高亢、雄浑,而谢涛的唱腔,兼容并蓄、自成风格,她运用科学的发声方法,行腔不仅有自己师父,也就是李月仙的激烈奔放,还在不断学习其他老师门派风格的基础上,吸收了其他剧种唱腔的特点,并随着剧中人物的心境,张弛有度地呈现声腔表演,这也就是为什么谢涛一开嗓,就能把观众带入到特定环境中去的原因之一——她的声音与人物的内心合二为一了。“传统晋剧中,都讲究拔嘹子(注:拔高音),一般都会高出音阶几个度,观众就会认为你唱得好,这是因为当年演出条件差,观众离得舞台远,没有音响设备,怕大家听不见,演员们要扯着嗓子唱。现在我们的舞台条件都好了,如果你在一出剧目中始终都拔高音,观众听上去会感觉不美,而且演员的嗓子也会过早损坏!”在晋剧创新这条道路上,谢涛想得非常细致,无论是唱念做打还是神韵形表,她从最基础的环节着眼,从观众的欣赏趣味考量,一点点打磨细节。
唱腔的创新,绝对不是一蹴而就,晋剧《芦花》是谢涛创新的起点。谢涛说:“《芦花》是老戏新演,剧中主角闵德仁有一个核心唱段‘儿跪倒’,我的老师包括别的剧种在演绎时都是用高昂的腔调来演唱,然后台下就会响起一片喝彩声。在我看来,闵德仁是一个有文化修养的人,他的表达应该是更含蓄的,在唱腔处理方面要采用先弱渐强最后弱收的技巧。”谢涛的想法刚一说出,当时设计唱腔的刘和仁老师就说改得好,很大胆,这样很符合人物情绪,但台下观众就不一定会喝彩了,因为大家已经看惯了传统的表演方式,这突然改革了一下,害怕观众接受不了。
果然,谢涛版本的《芦花》一亮相,哗然声一片,就连她的老师都说了,“谢涛,你这么改,我觉得不合适。”但是,谢涛并没有因此停滞创新,而是认真听取观众以及专家意见,进一步打磨剧本、唱腔,最终让《芦花》绽放出了新的生命力。“不管你怎么演唱,你的最终目的就是要深刻塑造人物,推进剧情发展。”在晋剧道白和唱词方面,谢涛又把一些晋剧中所谓的“俚语”更通俗化了,让观众更能理解和明白。很多“涛迷”说,看谢涛表演,就像看歌剧,唱腔声声入耳,剧情环环相扣,抑扬顿挫之间,唱尽世间百态。
其实,从学艺之际到成名成腕儿,谢涛生命中只要和晋剧有关的事情,她都会专业且执着地琢磨、学习,甚至到了痴迷的程度。于是就有了后面的《范进中举》中,一场“成疯成魔”的刻画。
表演创新,先“做”人后唱戏
戏曲表演通常程式化,演员在舞台上一个策马扬鞭,就能代表日行千里;三五个龙套、兵将舞台上一站,就是千军万马。这般规定的模式,如何在多种载体的艺术模式影响下,满足观众审美,特别是如何能吸引更多的年轻观众,成为晋剧传承发展的一大课题?继晋剧《丁果仙》后,谢涛与雷守正、赵爱斌、刘和仁就成为晋剧创新之路的“铁搭档”。话剧导演出身的雷守正和谢涛不谋而合,要先“做”人后唱戏,也就是把人物内在的性格用演唱外化的手法表现出来,直击观众内心。
回忆起拍《范进中举》时的场景,谢涛直言“太难了”,因为资金问题,剧组捉襟见肘,从舞美到服装,都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,可是从唱腔到演绎,几位老师的要求标准却从未放低。《范进中举》是京剧大师奚啸伯的经典剧目,他曾经说过,最难演的就是范进发疯的场面。对此,谢涛也十分犯难,怎样才能有个人特点?谢涛回忆道:“雷导是话剧导演,他一般先给我说戏,让我体会人物内心,然后我再用晋剧的身段表演表达出来。我印象中要演一段范进发疯后用扫把在地上写字的场景,怎么设计也达不到导演要求的标准,后来我就绞尽脑汁地想,想到了晋剧武生中有耍花枪的桥段,于是就找到了武生吕铁成老师,请他把枪花、棍花的招式串连了几个,我回家又一融合,设计出了五六套方案,又经过不断修正,选了一套最合适的。”舞台上,谢涛用扫把当花枪,舞出的不仅仅是武生的洒脱和豪迈,更是一个读书人精神错乱之后,奇特又复杂的心态。
“现在的观众,尤其是年轻观众,有很高的艺术鉴赏能力,你要和他们产生共鸣,一定要靠真实的演绎和塑造,这样才能拉近戏曲本身与观众的距离。”这么多年来,谢涛始终秉持着观众至上的原则去创新晋剧,有人说她是“颠覆”而非传承,但是你再回头看她的新创剧目,无不饱含着传统晋剧艺术深厚的功底和技艺。比如《范进中举》中最为疯癫的片段,用的就是旦角的椅子功,从椅子上掉下的那一刻,谢涛将疯癫的范进诠释得淋漓尽致,也让观众直呼过瘾。
“创新并不是要丢掉传统,而是要不断地探索,探索用更适应观众的演出方式去呈现晋剧。”面对挑战,谢涛创新的“套路”就一个特点,那就是走心!《烂柯山下》,道尽士君子为实现“修齐治平”抱负背后所付出的悲欢离合;《于成龙》,展现了一代廉吏不做官依然衷心为民的士大夫气概;《傅山进京》,更是通过帝王文化与士君子文化的频繁交战,将一代文人不畏强权的气节演绎得淋漓尽致……为了成功塑造这些文人志士,谢涛饱读诗书,深研历史,把自己放入情境中去理解人物,所以在每个人物塑造上,她首先都是去做那个人,然后才去演出来那个人。亦如为了塑造“于成龙”这个角色,她三度剃发,只为了戏曲舞台上的表演更真实。
有人说,这是谢氏晋剧舞台中的“话剧”呈现,但不管怎样,谢涛都将晋剧表演的技巧,运用于人物内心和行为表达上,也因此感染观众,引发对历史和人生价值的思考,这也正是新派晋剧吸引年轻观众乃至全国观众的重要原因。
采访时,谢涛从不会说自己是那个对晋剧进行了改革的人,向来都谦逊低调的她,也不会标榜自己做出过哪些努力,她只是说创新,还是她常念叨的那句话,“艺术之路要想常青,创新是关键!”
山西晚报记者孙轶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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