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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蓝海游回故乡

「本文来源:吉林日报」

马犇

贾樟柯的纪录片《一直游到海水变蓝》(下文简称《海水》)低调地在电影院出现了。这类影片,热度不会太高,但已经看过该片的人很快就在网络上形成两个截然相反的评价阵营。作家和文学爱好者,多为该片叫好;而一些电影业内人士,尤其是年轻人,却流露出失望。

就我个人而言,走进影院的那一刻,我就将关于电影、纪录片的理论放在了门外。我是中午去看的,除了我,影厅只有两对情侣,一对坐在第三排的中间,一对坐在倒数第二排的中间,我坐在第二对情侣的后面。我当时在想,情侣们不会是将《海水》误当作爱情片了吧,毕竟这个名字很诗意、很浪漫。好在这两对情侣没有中途退场,我前面的那对偶尔交流一下片中的作家,他们大概是中文系或者是热爱文学的大学生吧。

《海水》的开场就有些沉重,养老院一群排队打饭的老人,他们的神情、动作和言语,让人心生怜悯。老人的出现,释放着生命终点的气息,而且这些老人,多半没离开过故乡,当地的年轻人,无论走到哪里,只要想起这些苍老的面庞,就仿佛回到了故乡。老人脸上深深的皱纹,是岁月刻下的,也像是那些生命的河水抑或海水冲击成的。

与开场的老人不同,影片的主角们都离开了故乡,他们将乡愁放在笔下,河流一般的思念化为钢笔水,在稿纸上奔涌。

第一个是已故作家马烽,由他的女儿段惠芳和几位村民来回忆他,回忆他初来时的山西汾阳贾家庄。年轻人,多半不知道马烽是谁,我是读大学时知道这个名字的。前些年,参加中国作协在山西太原办的一个培训班,才听闻一些马烽在山西的往事。到了长影集团后,尤其是看了长影年出品的电影《我们村里的年轻人》(该片的编剧是马烽),我对他的感情便深了起来。马烽就是以贾家庄的村民为原型,创作这个电影剧本的。

镜头转到陕西商洛棣花镇时,作家贾平凹自然出现了。后来,在浙江嘉兴海盐长大的作家余华,河南邓州梁庄土生土长的作家梁鸿,陆续出现。每一个作家,大抵都回忆了自己年轻时的故事,这些故事,多与吃饭、恋爱、写作乃至贫病相关,底色都是各自的故乡。在作家的讲述之外,为了烘托氛围抑或转场,导演常常设置这类场景,即地方戏曲(晋剧、秦腔、豫剧等)、老人(儿童)、河流(海)、田野、路人,还偶以电影电视广播片段作为背景音。

其实,这些作家讲述的过往,或多或少都在他们的作品、访谈里读过,但将这些嵌入贾樟柯的纪录片,就不会感觉乏味。贾平凹不是那种口才好的作家,加之他的陕西方言,没读过贾氏文字的人大概很难共情。

余华的故事,我对其中的三个更感兴趣,一是他早年的投稿经历,亦是其改变命运的经历;医院长大的他讲到儿时躺在太平间(极为干净的水泥台)睡觉的经历,以至于他后来读到德国诗人海涅的诗句“死亡是凉爽的夜晚”,因共鸣而兴奋;三是他讲他小时候在海里游泳的经历,“在我小的时候,看着这个大海是黄颜色的,但是课本上说大海是蓝色的。我们小时候经常在这儿游泳,有一天我就想一直游,我想一直游到海水变蓝”。贾樟柯是个聪明人,他果断地将余华的感受用作片名,这比先前的片名《一个村庄的文学》要好很多。

梁鸿是带着儿子出镜的。年,我读过梁鸿的《出梁庄记》,所以看到影片中她回到梁庄时,一点也不陌生,像我去过梁庄似的。梁鸿谈及自己的母亲、姐姐时,几次哽咽。每每一哽咽,她都立即用刻意的笑去消解尴尬。回到现实,忆及痛点,她自然感性起来,不会像写《出梁庄记》时那样理性、淡定甚至冷峻。梁鸿也是一个出梁庄的人,当她带着儿子从北京回梁庄看看时,小时候会说河南话的儿子早已忘掉了方言,当儿子无法用方言介绍自己时,梁鸿便领着儿子说,她说一句,儿子学一句。儿子多半无法延续她的乡愁了,所幸的是,她的乡愁在她的作品里栖息着。

几位作家的回忆,是个体的回忆,是文学的回忆,既体现了个人与家庭的变化,也反映了社会的变迁、故乡的变化以及国家的强盛。这或许就是纪录片《海水》的意义。

贾樟柯艺术中心在贾家庄创办了吕梁文学季,一群作家汇聚在这里,贾樟柯就势拍了这个纪录片,也就有了作家莫言、苏童等人的短暂出镜。

年少时,人们总希望一直游到海水变蓝,游得越远越好,但后来,有些人还是会选择从“蓝海”游回故乡,比如将电影与文学带回贾家庄的贾樟柯,回到乌镇的木心,还有终生都未离开葛底斯堡的康德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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