略说晋剧《杀宫》的整理
郭汉城
《杀宫》是梆子戏中很有特色的一个剧目,它是《汴梁图》中的一折,写五代郭威兵破汴梁前夕,后汉王朝统治集团内部斗争的一个插曲。这个戏以做功见长,扮演汉王刘承佑、王后刘桂莲和苏妃的三个演员,杀宫时一杀一躲、一阻挡的各种动作身段巧妙配合,形成一个非常紧张的场面,特别是刀马旦抖靠旗、跑圆场、蹿椅、气抖等功夫,都是很精彩独到的。此次山西晋剧团青年演出队,把这个剧目带来北京,经过整理加工,不但保留了原有哪些精彩表演,而且有很大的丰富提高。作为一个观众,除了为该团精彩的演出喝彩而外,还想对这个剧目整理的成功说几句话。
整理一个剧目之前,要对这个剧目进行具体的分析,哪些是精华?哪些是糟粕?去其糟粕部分,并在剧目所能负荷的范围内,发展其精华部分,这当然是首要顾到的。除此之外,还要看它是什么风格?主要用哪种手段来表现?看准了,拿稳了,顺着这些特点去进行整理,才不至于生拉硬套,节外生枝。既提高了思想艺术,又觉得合情合理,不露一丝斧凿的痕迹。
我以为《杀宫》的整理,基本上是符合这些要求的。《杀宫》是一个悲喜剧。苏妃父女串通一气,借邀请汉王过府饮宴为名,以实行杀王篡位。刘承佑既拒绝刘桂莲劝告于事发之前,又袒护苏妃于事败之后,这对刘承佑来说是个讽刺,对刘桂莲来说,实在是一个悲剧。这个冲突暴露了刘承佑的昏庸,反映后汉王朝政治的腐败。但是必须注意,戏里所描写的皇帝的昏庸腐败,必须是这个戏的具体冲突中所表现出来的皇帝的具体行为,这种行为受着事件和人物性格合情合理的发展所制约,而不是一般的、随意的、与具体戏剧冲突无关的昏庸腐败事件的堆砌。历史上的后汉王朝是以惨刑苛税著名的,如史载“有犯盐、、酒麹之禁,锱铢涓滴,罪皆死,”“犯私牛皮一寸抵死。”“窃盜一钱以上者死,又罪非反叛,往往族诛、籍没。”后汉统治下有的地区,甚至“抒厕、行乞之人、不免课率”(以上俱见《资治通鉴》)。这些历史事实虽与后汉政治腐败有关,但很显然,是不可能容纳这个戏里面去的,或者说,这个戏担当不起全面反映后汉历史的任务。整理者没有生硬地把这些事实塞到戏里面去,保持了戏剧结构、思想风格的完整性和艺术表现的独特性。
但是,整理者虽然没有在戏中增添不必要的枝节,却也不以保持原样为满足,而是择其筋节扼要之处进行了必要的加工提高。那么所谓筋节扼要处究竟何在呢?分析一下这个戏的结构上一个最明显的特点,正像我们很多优秀传统剧目一样,就是戏剧冲突的集中性。杀宫以前,剧情进展得很快,当剧情进入杀宫的时候,冲突发展到高潮,围绕着要杀与不让杀的矛盾,集中描写,层层深人,把刘桂莲的睚眦欲裂,苏妃的畏缩狡猾,汉王的昏无能,刻画得淋漓尽致。
根据冲突的具体性,又产生了另一个特点,即这种冲突以做功为主表现出来最为合适,因此决定它是一出做功戏。整理者看准了这些特点,不把杀官以前的戏拉长,也不在冲突的紧要处增加不必要的唱词或道白(如果这样做,必定会破坏这个戏的紧张强烈的悲剧气氛),而是按照戏剧冲突的需要,在表演动作上进行丰富加工。从演出可以看到,杀宫时的三个演员动作紧张灵活,配合得当,特别是在追杀的时候,苏妃慌乱逃避中从圈椅靠背的孔中钻过,躲人椅子背后,刘桂莲跟着跳上椅背,用剑向她刺去。这段表演,老戏没有,是新增加进去的,却增加得非常合适,把技术表演和剧情紧密地结合起来,使冲突达到高潮,形成一个惊心动魄的场面。此外,也减少了一些比较沉闷的表演,如苏妃想上前向刘桂莲哀求又怕被杀不敢上前的反复过程,使得戏比原来更加集中紧凑。总的看来,在这个戏的整理中,增删的东西并不很多,但都能恰到好处。整理一个戏的是否成功,并不以增删多少为依据。要之,辨明其精华糟粕,该增则增,该删则删,在保持思想内容正确、健康的前提下,适其性,顺其情为之而后可。顺着它的时候,即使增加不多,有时却可以发生巨大的作用;拧着它的时候,增加越多,越能发生相反的效果。《杀宫》整理演出的成功,它的经验是值得我们借鉴的。
(原载年9月28日《光明日报)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