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我的家乡,今太原西南部的晋阳湖畔,有两种很普通及常见的高杆作物,一种叫芦,一种叫荻。
芦,普通话念
ú,而家乡话读
óu。《新华字典》中的解释是:“芦苇、苇子,多年生草本作物,生长在浅水里。”家乡人,习惯称其为“苇子”。
荻,普通话念dí,而家乡人读díe。《新华字典》中的解释是:“多年生草本作物,生长在水边,叶子长形,跟芦苇相似。”在家乡人的口中,似乎两个字叫着更顺口,叫它作“毛荻”。
两种作物,都有点逐水而生的习性,且都是挺拨的高杆作物,故有点相似。但在熟悉它们的家乡人眼中,其差异也十分明显。首先,芦苇喜水,在水中能茁壮成长。但芦苇也不总是“生长在浅水里”,而是在旱地里也能正常生长,甚至往往比水中芦苇长得还要粗,还要高。家乡人曾长期经营的苇地,即是旱地。前些年,与几个朋友上西山万亩生态园晨练,还曾在一个山头上发现过一片长势相当不错的芦苇。而荻,虽在近水处也可生长,却下不得水,浅水也不行。其次,芦苇杆是圆的,粗而高。旧日,家乡苇子风调雨顺时,其根部粗者直径可有10毫米左右,高则可达4米。且其皮薄而中空明显,故可用来加工成苇皮编席。而荻,杆是扁圆形,最粗也超不过5毫米。高则大都超不过2米。由于其皮厚实而杆腔不明显,故比芦苇有骨力。另外,芦苇叶宽大,可用来包粽子。毛荻叶则狭而长,一眼即可分辨。
芦与荻,都在顶端开花。芦花,家乡人叫作“苇毛毛”。而荻花,家乡人还是叫“毛荻”,而不叫“荻毛”。芦花和荻花,若远远的看去,均为白茫茫一片,极难分辨。但若走近了看,其形其色,却是小同而大异。芦花,花枝上有无数细小的侧枝,故显得蓬松硕大。而荻花,一条条细细的花枝齐刷刷向上,并无侧枝,故初长时紧凑集朿,长成时细长的枝条自然下垂,呈伞状。同时,芦花白中呈一点土黄色。而荻花,初时带些紫色,长成后显些浅浅的褐色。
行文至此,我忽然想到家乡另一种伴水而生的植物,即蒲,家乡人叫其“蒲草”。蒲草,除同样与水有点沾连外,与上述两种作物又有明显不同,它只能生于水中或稀泥中,上不得岸。而且,它是以叶子扁而高为特点,蒲杆躱在叶丛中。蒲杆的顶部也有花,俗称“蒲圪秃”。蒲圪秃,同样隐现于叶片之中,并不如芦花、荻花那样高高在上,十分打眼。蒲圪秃,整个生长季,都呈棒槌状。直至老熟以后,棒槌开裂,其紧密抱团的蒲绒(花)才会四散飞落。
旧日,在我的家乡,有句很写实的话,叫作“苇子浑身都是宝”。除前面提到的苇杆可编席,苇叶可包粽之外,苇芽还可入药,等等。同样,苇毛,即芦花,也有用处。说到苇毛的用处,我想先给大家介绍一个中路梆子(晋剧)的优秀传统剧目。其剧名,就叫《芦花》。剧情梗概是:
春秋时,员外闵德仁前妻去世,遗一子叫闵损,字子骞。继母李氏,在有了自己的亲生儿子以后,对子骞心生厌弃而动了歪心,竟以芦花为之絮衣以障人眼目。某日,经商远归的闵德仁携子骞及其弟英哥去踏雪访客。途中,英哥欣然自得,子骞却畏寒难行。闵德仁怒火中烧,鞭挞子骞,不料鞭落衣破,芦花乱飞。得知真相的闵德仁,返家后决意休妻,谁知子骞反跪地为继母苦苦求情:“宁教母在一子单,不叫娘走三子寒”。李氏追悔莫及,幡然悔悟。闵德仁也深受感动,最终一家人和好如初。
抛开本剧的说教不谈,一出“芦花”,却让我们知道,用芦花絮衣御寒,并不可取。但在我的家乡,用芦花,即苇毛来为冬儲的白菜遮挡风寒,却是很长年代中的不二之选。那时,立冬以后,收获的白菜都要挖菜窖儲存起来,以供一冬之需。菜窖,既有供人出入的口,也有供换气通风的口。当冬初苇子收割整理时(当地叫“滤苇子”),好多人家都会捆苇毛回家来堵这两个“口”。由于苇毛轻柔,移动方便,也确可满足菜窖保温的要求,故几乎有菜窖的人家都用。
苇毛,还有一个用处,即缚笤帚。旧日过大年扫尘时,我们这儿都是用苇毛笤帚。由于其十分蓬松,将它绑到一根木棍或竹竿上,凡墙角旮旯,摆椽空隙,都可扫到。其它材料,如茭子头笤帚,就无法办到。不过,由于苇杆中空,稍用力一弯即折,而苇毛又极易掉毛,所以只能用来缚扫地笤帚,不能用来缚扫炕笤帚。这一点,它就远不如毛荻。然而,当年在我们这一带,苇是一种效益挺不错的经济作物。附近各村,都精心耕种着大片苇田。而荻,只是一种与苇伴生的草,虽形态很美,但换不来钱,所以生存空间很有限。因而,村民们接触,利用芦花,即苇毛的机会要大得多。对它的熟悉程度,也较荻花要高得多。
如今,人工种植的芦苇,在我们这儿已消失多年了。菜窖和苇毛笤帚,也早已不用了。然而,深秋初冬,晋阳湖畔,碧水连天处,一丛丛芦花、荻花,随风起舞,在阳光下亮闪闪一片,却不失为一道靓丽的风景。若再伴以朝霞、晚霞,那就更美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