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是年出生的,那时候农村还是大集体时代,家家户户一年到头忙忙碌碌,喂饱肚子也还是个问题。
80年后,农村的生产经营方式变成了联产承包责任制,交够国家的留足集体的,剩下都是自己的。农民的劳动积极性得到前所未有的提高,再也不是从前那种人哄地皮,地哄肚皮的模式,家家户户再也不用为吃饱肚子犯愁了。
80年以后的村庄,在我的印象里最深刻的就是红火热闹,热闹的主要原因是小孩多,家家户户五六个孩子,这些大大小小的孩子聚集在村庄里,村庄里整天都不得安宁,大人骂小孩吵,鸡鸣狗叫不绝于耳,生活气息浓重。不像现在的村庄,空落落的街巷里,偶尔坐着几个风烛残年的老人,小孩子几乎见不到,更不要说吵闹了。
现在回想起儿时的村庄,最难忘的是村子中央的那棵老榆树,两个成年人都合抱不过来的老榆树,有着一张巨伞般的树冠,还有虬曲的枝丫,裸露的树根被村民们当做一个个天然的凳子,长年累月地被人坐过之后,表皮已经磨得相当光滑,而且还有了包浆。虽然如此,但老榆树依旧保持着旺盛的生命力。
每当天气晴好的时候,做完农活的村民们,不论男女一起聚在老榆树下,男人们谈天说地,女人们除了手里的针线,还要家长里短地闲聊,孩子们在树下做游戏,乡村的一切恬淡而富有生命力。望一眼远处的青山,看一看近处的稼禾,那些祖祖辈辈生活在村庄里的人,习惯了这份踏实,唯有劳动才能创造生活,他们虽然说不上这个道理,但他们是最懂得这个道理的一群人。
这些年来,村庄里的人越来越少,青壮年都纷纷涌向城里,村庄里只剩下了一些风烛残年的老人,这些老人与土地打了一辈子的交道,但如今面对着儿孙抛下的土地,却只能望地兴叹,因为他们已经没有能力去耕作了。流转承包出去的土地,在机械与除草剂的共同作用下,依然会长出粮食来,但只是不知道这些粮食还是当年的那些粮食吗?
我小的时候,每当农闲时节,大一点的村庄总要张罗一台戏,戏有大小之分。所谓大戏就是指从山西那边请过来的晋剧剧团。能唱整本的大戏,尤其是夜戏,一本戏要唱几个晚上,舞台上的灯光也好,用老百姓的话说那叫明灯啦水的。爱看戏的村民们从三村五里赶来,提早占据前台的好位置。不爱看戏的年轻人,专门站在戏台下起哄,姑娘小伙儿穿着崭新的衣服,在戏台下面相互看。小孩子们不懂看戏,只懂得台前幕后的瞎跑。所谓小戏,是指内蒙古地区的地方戏二人台,小戏图个红火热闹,唱的大多诙谐幽默,地方性浓厚,大家耳熟能详,而且易于理解,不像大戏那样文绉绉的。
唱戏期间,家家户户都要邀请三亲四故,七大姑八大姨一起来看戏,尤其是家里订下新媳妇儿的,一定要把媳妇叫过来看戏,顺便让两个年轻人联络一下感情。
在唱戏的那几天,每到吃饭的时间,村子里到处都是香喷喷的味道,炸油糕的,炒鸡蛋的,烙油饼的,炖鸡肉的香味一起弥漫开来,馋嘴的孩子们顺着香味往家跑。
如今,我偶尔在农闲时节回到故乡,父母依然居住在昔日的村庄里,但一切早已不复当年。冷冷清清的村庄里,偶尔还有几个人,但他们多数是在树荫下打牌,懒懒散散的神态里写满了倦怠。我信步走过当年村子里最好的水浇地旁,看见田里长着郁郁葱葱的玉米高粱,但同样郁郁葱葱的,还有田里的杂草。我记得我小的时候,夏天每天放学要给家里的牛羊去拔草,那个时候拔草似乎是最令人头疼的杂活儿,因为家家户户的田地里都锄得干干净净的,想拔草得去更远一点儿的坡地上。如今这当年绝好的水地,能够从上游的水库里得到灌溉,当年这几百亩土地上齐刷刷地种着小麦,平平整整的小麦在金黄的时候,真的就是传说中的风吹麦浪的壮观。如今,上游的水库已经断了水,当年令人羡慕的水地变成了旱地。当年那些纵横交错的水渠,已经被破坏殆尽,一切都不复存在。
关于故乡,关于村庄,我想写的还不止这些。